江安李

上言长相思

《三街三里的二三情事》

有一点点现实依据的纯编(毕竟香港不会有人不认识二位…逻辑无法闭环预警 文笔渣预警

文中时间线与现实不接轨

无现实感情人物介入

只是想为自己磕过的cp留下些什么  



现在,由中环地铁站毕打街出口沿一条上山的路径徐步而行,大约十分钟便可抵达坐拥三街三里的兰桂坊。



但在十多年前,在街头电话亭兀自四处林立,翠绿色的塑料玻璃还能隔离出一个又一个平行人生的年代,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傍晚时分,成群的男男女女打卡走出写字楼,沿着威灵顿街再次推开不一样的门。西段专卖文仪器材的店铺和东段的莲香楼往往会同时迎来一天之中流水最高的账目。生活与工作就这样穿插在不同的门与门之间。


我工作的店里则专门兜售一种名为“Happy hour”的东西,按杯计价,概不退换。


有一段时间,我常在这里见到一个酷爱穿连帽衫的男人,话不多,独来独往,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喝酒——其实本该是记不住的,因为需要“Happy hour”的人太多了。我常和同事打趣说在这里干活就像是做“魔女”一样,从墙上取下形状各异的瓶子,倒进杯里,就可以让原本衣冠楚楚的客人们或笑或哭现出原形——同事不以为然,只是手脚麻利的从吧台里取出更多的玻璃杯。我知她心里大约还在盘算这个月底能从周姨手里拿到多少抽成,够不够和男友去翠华约半个月的下午茶。于是后来我也说的少了,只是仍保留了在放好杯子的时候默念咒语一样在心里喊一句“Happy hour”的习惯。这或许是一种恶趣味?很难说。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挣钱不就是为了快乐吗?如果真的能从世界上买到快乐,相信推开这扇门的男男女女会花的更多。


但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不一样。无论身边人手中的傻瓜相机快门灯有多闪,他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手里握着酒杯,好像那种刺眼的灯光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他。我猜他一定是个演员,平日里见惯了片场的各种场灯,而且是专门演情感戏的。因为他的眼神很是深情,看杯子似如爱人。

“Are you waiting for someone?”也有妆容精致的女士注意到这里,吐气如兰,轻轻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双瞳剪水秋波暗送。注意到这里动静的我立刻跟同事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下了然,从身前推了两只高脚杯到我面前。同那位女士一样,我们也在期待着他的回应。因为这回应里势必还包含着我们的一些油水。


但他无动于衷,像是没听见,一下又一下,右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一直到店内驻唱乐队停了,才停下动作。


“歌没了,戏也没得看了。”同事阿芳撇了撇嘴,“郎情妾意郎情妾意,妾都没意了。真不晓得他来这里作甚么。”我也自觉没趣,只能目送女士的红色高跟鞋渐行渐远,将两个玻璃杯再次摆好进柜。那时霓虹的香槟塔在港区渐渐风靡,于是就连向来懒散于生意的周姨也开始在这些透明的东西上计较起来。只是,我和阿芳讶异于她不似别家老板一样购入花样繁琐的新杯子,而是对库存宝贝的不得了。“啧,《神雕侠侣》看过了伐?‘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侬知道了伐?”面对我们两个人的困惑,一身海蓝色碎花旗袍、雪花膏模特儿似的周姨吐出一口烟圈,浓浓的弄堂味一并而出。她在这里开了快二十年的店,终于还是没能学会广府片的广州话,“那都是玻璃厂老开坑脑子瓦特的人哩。侬要可不学那戆大。”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店里那座估计是整座兰桂坊里最寒酸不过的香槟塔,眼神又不得不掠过那个独自喝闷酒的男人。感觉短发更适合他一些。我心想。他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隐藏在帽子里的脸颊线条利落,如果搭配上短发会更有辨识度。


“明明也是有钱有闲的人,酒也喝了,怎么会还闷闷不乐呢…”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酒精的魔力在一个人的身上不起作用。


春去夏来,他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我隐约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他是在3月份,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到了7月。他来了总是点那几瓶熟悉的酒,事情也不多,能不喊我们就不喊,除非是酒喝完的时候。一个人戴着帽子靠着吧台坐,脾气也很好,偶有尽兴至极的客人不小心撞到他,也只是摆摆手,而后换一个更加僻静的地方呆着。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因着探亲的缘故,8月时,周姨特特给我和阿芳还有其他人放了一个多月的假。阿芳倒是欢欢喜喜的拿了工资又是烫头发又是给男朋友挑礼物的,旁人亦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欢欣不已,只我一个因为无事可干反而有些怅然若失。仲夏夜长,送别了周姨后我一个人漫步在这三街三里不过百十余长的地方,身边三三两两走过穿着公装的巡/警和青年男女。


“请问,”兜兜转转,我又绕到了酒馆楼下,就在终于决心回家时,一个声音拦住了我,“今晚...还营业吗?”


“抱歉,”我转过头,看见那张永远藏在帽子遮出的阴影下的那张熟悉面容一怔,“...我们老板近期有些事情,可能要等下下个月才会重新开张。”


“这样啊...”他明显有些失落,询问时从口袋里掏出的手又缓缓垂下。就在我想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又被他抢先一步,“感谢。”他冲我点点头,双手插兜离开了。


未出口的话堵在嘴巴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去另一家酒馆的方向。兰桂坊从来不缺售卖“Happy hour”的地方,来到这里的人都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吗?


“哎呀,我跟你说......”许久不见,其实也不过两个月,但阿芳依旧拉着我热情的分享着两个月里有趣的瞬间。我擦拭着吧台,不时“嗯”一声以示回应,眼睛却瞟向那个熟悉的位置。最近几天,店里的常客陆陆续续的知道了酒馆重新开张的消息,眼熟的面孔又出现在我们这间几十平的小店。可能今晚也不会来了吧。我在阿芳的声音“轰炸”里抽空想着,手上动作麻利,香槟塔又恢复了歇业前的样子,虽然和别的店比起来依旧寒酸。


“神经病啊你…”一句笑骂声带着我不曾听过的口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循声望去,不觉吃了一惊。


“又没有在听人家讲话,”阿芳无奈地揪住我的耳朵,“人家把你当好姐妹啊喂。”“阿芳,那个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小小声地凑在阿芳耳边问,后者疑惑地收回了手,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啊,他早就来了,来了快有一个小时了呢…”阿芳松了手,和我一样手肘撑在吧台上托着下巴,“那个时候周姨喊你去摆香槟塔来着,还是我帮他们拿的酒。”


“他们?”我打断了阿芳,“对啊,就是他们。”阿芳努了努嘴,“喏,旁边那个戴棒球帽的和他一起来的,听口音…像是台北人。”


原来如此,我心想。看来自己刚才没有错。“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哩,”阿芳还在说着,“他这次只点了一杯酒…”“一杯酒…?”我有些惊讶,“只是一杯酒吗?我记得他平时…”“就是说呀,不是好朋友的话怎么带人家来还只点一杯酒?”阿芳冲我挑挑眉,“不过,可能一会儿还会再点别的吧。”


夜一深,人也渐渐多起来。我和阿芳很快就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另一桌客人下单的酒水全部送好后,时针已走到一天的终点,我也终于有时间坐在吧台里发呆躲闲。


他们还在那里坐着,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他这次倒是没有再戴着帽子喝闷酒,短发利索的露在外面,脸上的情绪也丰富起来。他们好像真的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有时还会一起笑趴在桌子上,打打闹闹的样子像极了两个好不容易捱到放学的国中生。偶尔有几句难以摆脱台北口音的话传进耳朵里,虽然听不甚懂,语气却也跳脱欢悦,还带着一点点孩子气的软糯。甚至于他的话,也多了几分喜悦。


那杯酒孤零零的放在吧台上。我想,就算是真正的魔女盯着它默念一百次“Happy hour”,应该也不会起作用吸引他拿起来的。


因为他的眼睛完完全全地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看起来像是突然被拉进酒馆里一样。”阿芳如实说道。我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朋友——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有着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很爱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笑起来眉眼弯弯,怎么看,也不像是该来这里寻找“Happy hour”的人。


他们有时会跟着鼓手一起打拍子,聊到尽兴还会拍对方的肩膀,笑得东倒西歪。“哎呀”不知怎的我也忽然后知后觉起来,“他笑起来也很好看唉。”“花痴哎。”阿芳嘲笑我,但也表达了对我的眼光的肯定,“不过确实比之前闷在那里强多了。”


“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他之前看杯子一样…我敢打赌…”


“打赌什么?”忙着数钞票的周姨忽然出现在我们背后,一脸的饶有兴致。在她面前我从不会隐瞒什么,于是便一本正经地说了下去,


“如果他真的是演员的话,那一定是因为他天生就有一双看什么都深情款款的眼睛而被导演相中了。”


周姨乐的捂嘴直笑,头上烫的卷也颤颤巍巍起来。但她没有反驳我,而是也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如果伊(他)真的是演员,那导演还蛮幸运嘞。”


周姨扭头看我和阿芳一眼,吐了口烟,“但宁(人)不能看什么都深情是伐(吧)?”


阿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剩我一个人不知不解。


“周姨刚刚是什么意思呀?”趁周姨去接电话的功夫,我悄悄问阿芳,“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懂就对了。”一向多话的阿芳突然也讳莫如深起来,“侬也不要看谁都深情知道伐?”她学着周姨的口音打趣我,“你再盯着人家看下去,就要把人家给看害怕了!”


我撇撇嘴,“我又没有像他那样看人…”嘴上说着,但还是很老实的自己去找活儿干了。“而且,他看对面人的眼神绝对是学不来的。”我补充道。阿芳摇着头把我推到一边让我自己干活去了。


酒馆凌晨四点准时打烊。只因为周姨说她的初恋情人爱极了川端康成的那句,“凌晨四点,看见海棠花未眠。”她开店二十多年来一直雷打不动的守时,即便是客人加钱也从不通融。


我和阿芳赔笑提醒着客人马上就要打烊了,熟知规矩的男男女女也只能意犹未尽地彼此告别。


那杯酒最后还是没有人喝。早在我们转到内间之前,他就带着朋友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牵着手一起出的门。”我向阿芳复述了我的所见所闻。


“嗯…牵手吗?哎呀,这也没什么,反正这里的客人很多喝到最后也都是勾肩搭背牵着手走的。”阿芳眼神飘忽地解释着。


“但是他们好像没有喝酒。”我把酒杯扔进清洗台,喃喃自语。正巧,阿芳的男友来接她,前者如释大赦一般飞也似的背上包离开了。而我还有最后一点活计,收拾完后便也准备离开。


“伊拉(他们)以后也不会来这里喝酒了。”周姨拿着钥匙从里屋出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带着那条据说还是初恋情人送的卡其色丝巾,帮我一起将吧台柜门合上。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天究竟是怎么了,阿芳和周姨的好些话我都听不懂。周姨也只是瞅着我笑,“初恋总劝我不要抽烟,”她这么说着,手上却又利索的点起了一根,“但伊现在管不了我…所以我也就还需要烟。”


周姨身上像是绣进旗袍里的烟草味、兰桂坊各色吃食混杂在一起的鲜腻油脂味,以及酒馆里酒精味我后来又闻了好久,但一直到周姨彻底关了店里的生意时,那两个人我也再没有见过一次——那个总是坐在吧台前深情注视玻璃酒杯的连帽衫男人再没来买过醉。别家店的姐妹我也曾偷偷旁敲侧击的问过,也都一无所获。


我惊叹于周姨料事如神的犹如先知,听完事情原委的阿芳终于忍不住笑道,“等你谈了恋爱,便也晓得周姨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啊?”我终于有些开窍——港区风俗素来开放,很多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我从未将那双眼睛里注视对面人的含情脉脉往深处细想——“他们…他…”


话到嘴边,突然明白了。


“他怎么了?”阿芳追问。


“没什么,”我吐吐舌头,用餐巾擦拭玻璃杯的手擦拭的飞快,像极了猜透谜底的雀跃心情,“我知道他为什么那天不需要“Happy hour”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的Happy hour。


后来的后来,周姨卖掉了店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上海,听闻现已戒烟成功,而我和阿芳也各自有了家庭,酒馆打工生涯告一段落,开启了属于自己的第二段人生。


说来搞笑,我与丈夫结识竟是因为一首拥有两个名字的曲子——


“《只愿一生爱一人》!”

“《让我一次爱个够》!”(*)


我与他在转角面面相觑,兰桂坊街头艺人成为了那一瞬间火花的见证。


因着这层缘故,度蜜月时,我和他选择了故地重游。阿芳千里“传音”,传授着翠花餐厅点餐秘绝,而我则“指使”丈夫去当排队工,自己在橱窗旁的长椅上躲闲。


无意间的回头,我看着玻璃里的一桌客人怔在原地。竟然是,他和他。


数十年了,若不是当初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深刻,我想我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这么多人一起坐在店里堂食的他们。最初的错愕渐渐褪去,感觉很多的似乎是惊喜。一瞬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酒馆,此时正在谈笑风生的他们面前摆的不是各式茶点,而是一杯谁也不会去动的酒。


还有一模一样的注视、外加两只无名指戒指。


我突然想激动的跳起来,为这萍水相逢的再次相遇,为一段曾经“见证”过的感情尘埃落定而欢呼。


我知道如今的兰桂坊在夜里依旧有人不止疲倦的寻找属于自己的"Happy hour",就连此刻身边的像沙丁鱼群一样,浑身上下的名牌泛着耀眼的光的人也是如此。在寻找的真正的Happy hour之前,只能不停的跑。


屋内两人浑然不知我此时难言出口激动不已的心理活动,他安静地看着他讲话,偶尔贴心的夹两筷子菜,示意眼前人停下歇歇。对面的人白净如初,想来是娃娃脸的缘故,又或许是隔的太远,在我看来竟与在酒馆时丝毫未变。唯一不同的是发型,他和他都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他真的好爱注视着他。也不晓得,他有没有教会他讲广东话。我在心里大摆琼瑶剧戏码,丝毫没注意到已经提着快餐袋站在我面前的丈夫。


“发什么呆呢?”他将加冰的鸳鸯奶茶贴在我脸上,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看着他明朗的笑容,只觉此刻心中万般所想唯能化为那八个字。


“哪八个字?”丈夫问我。


我最后看了一眼玻璃窗,起身与他十指相扣,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张生庾生🦋

私设一点文中的“我”十几年前初次见到二人的样子(文中穿插的时间线与现实不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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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的火油哥翻唱的哈林的歌啦


最后的最后,祝两位老师现生愉快🌷

大家也都能早日寻找到属于自己的Happy hour

—————

瞎编结束(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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